83歲瓷畫藝人：郭水軒。 

“素胚勾勒出青花，筆鋒濃轉淡，瓶身描繪的牡丹，一如你初妝……”一首當年紅遍大街小巷的《青花瓷》，對傳統(tǒng)制瓷七十二道工藝中的陶瓷繪畫細節(jié)的唯美描述，引人入勝。

　　陶瓷手工繪畫可以說是陶瓷制作的點睛之筆，但這也是一項需要寂寞堅守的技藝。在小小的工作室，終日面對一堆素胚，著墨細描，任時光流逝。

　　這樣的時光，從13歲到83歲，鄧水軒堅守了七十載，至今仍筆耕不輟。

　　鄧水軒是“中國青花瓷之鄉(xiāng)”大埔的一名民間瓷畫藝人，雖然頭上沒頂著諸如“大師”之類的光環(huán)，但他的作品用筆老辣，氣韻生動，瓷畫技法表現(xiàn)了文人畫的意蘊，在陶瓷業(yè)界廣受贊譽。

　　“繪畫已經(jīng)成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。”面對采訪，鄧水軒沒有過多的言語，只是對瓷畫的熱愛無法掩飾。

　　●南方日報記者 唐林珍 通訊員 丘佳納 羅文燕

　　從未進學堂技藝卻高人一等

　　手執(zhí)毛筆，輕蘸顏料，在茶具素胚輕描細畫，三五下，一株吐著芬芳的蘭花便躍然素胚上，栩栩如生。

　　記者到訪時，鄧水軒正在案前創(chuàng)作。眼前的鄧水軒，頭發(fā)花白，精神矍鑠，雖已是逾八旬的老人，但他眼不花，作畫時無需戴眼鏡，手不抖，一氣呵成，讓人驚嘆。

　　鄧水軒的家在大埔縣桃源鎮(zhèn)圩鎮(zhèn)臨街的位置，是一棟兩層高的樓房，他的工作室就設在家中。

　　走進鄧家，只見樓上樓下的墻壁上掛滿工筆畫，畫畫內(nèi)容有山水、有牡丹，也有松鶴等吉祥物，而二樓的客廳旁的柜子上擺放著形狀各異的陶瓷工藝品。書畫的香氣彌漫著整個房子。

　　“這些都是我父親的作品。”鄧水軒的兒子鄧禮交介紹。

　　細細端詳這些畫作，無論是山水花草還是鳥類，機趣天然，而畫作的題字，或蒼勁有力或端莊淡雅，與畫作內(nèi)容相得益彰，頗有大家風范。

　　讓人意外的是，鄧水軒從沒進過學堂，也沒拜過名師，他今天在瓷畫上的成就全是自學而來。

　　“以前家里窮，我很小就出來幫忙干活，沒有機會上學堂，這些繪畫和書法都是我在陶瓷工廠自學，一路摸索而來的。”鄧水軒說。

　　鄧水軒的家中從其父親開始，到其兒子三代都從事與陶瓷有關的工作。鄧水軒的祖父是清末秀才，但在鄧水軒的父親13歲時便去世了。當時因為桃源鎮(zhèn)有不少人從事陶瓷制作，鄧水軒的父親也隨大流進入一家手工作坊學做陶瓷。隨后，鄧水軒在13歲時由其父親領進了陶瓷行業(yè)的“大門”，成為了當?shù)匾惶沾晒�廠的工人。從此他便與陶瓷結下了不解之緣。

　　鄧水軒初進工廠，父親要求他陶瓷傳統(tǒng)制作的七十二道工藝都要學習。但在所有的工藝當中，他對繪畫最有興趣，也更用心學習，最終在同廠的繪畫工人中脫穎而出。后來他漸漸地專攻繪畫，所創(chuàng)作的瓷畫也得到了廠家的肯定，漸漸名聲不脛而走。

　　“我早年也曾拜鄧水軒老人家為老師，他無論是繪畫技巧還是為人都讓我敬佩。”大埔陶瓷龍頭企業(yè)之一的吉玉陶瓷有限公司董事長鐘優(yōu)宴說。

　　憑一腔熱情 70年筆耕不輟

　　記者前往采訪時正值春日的雨天，窗外滂沱大雨，鄧水軒坐在工作室的藤椅上，邊與記者交流邊作畫，一筆一畫顯露出蒼勁老辣沉著流暢。

　　“以前父親經(jīng)常一天下來一坐就是近十個小時，忙起來了就不知道累。”鄧禮交說，在很多人看來，瓷繪畫是枯燥的工作，但真正投入了感情，就能體會到很多樂趣，比如父親就是這樣。

　　瓷繪畫看似簡單，實則繁瑣而復雜。中國傳統(tǒng)書畫素來講究筆墨，對于線條的掌控和駕馭能力要求很高。而瓷畫藝人，不但要求筆墨過關，同時要掌握好陶瓷的工藝特征和材料特性，才能如愿把紙本的技巧移植到陶瓷上。

　　“瓷繪畫要畫得好，首先要有很好的繪畫基礎。”鄧禮交說，父親16歲進了陶瓷廠后，自學了瓷繪畫的基本功，為了提高繪畫技藝以及豐富畫作內(nèi)容，他省吃儉用買來許多畫報或者報紙，學習其中的優(yōu)秀畫作，一有空就仔細研究。

　　打好了繪畫基礎后，鄧水軒就開始研究如何將繪畫技藝移植到陶胚上。他視瓷胎如紙絹、釉料如水墨，在陶瓷器皿上描繪各種花果蟲魚、飛禽走獸、山川林木以及樓亭人物。他一邊學習一邊創(chuàng)作，在不斷的實踐與探索中，逐漸形成了構思新穎、色調和諧、繁簡有度的風格，技巧也不斷嫻熟，筆觸凝練，最終形成了以形寫神、形神兼?zhèn)涞漠嬶L特點。

　　十年寒窗并非一朝一夕。近60年來，鄧水軒練就了深厚的繪畫功底，同時在技巧上又不拘泥傳統(tǒng)。他在繼承傳統(tǒng)工筆畫的基礎上，將國畫筆墨精髓靈動運用于陶瓷藝術創(chuàng)作中，最具表現(xiàn)力的是他的水墨青花陶瓷作品。作品上，青花色彩亮而不俗，層次分明且豐富，既能表現(xiàn)中國畫含蓄優(yōu)雅的筆墨精神，又彰顯了現(xiàn)代藝術色彩亮麗特色。

　　“經(jīng)過幾十年時間的沉淀，鄧老師的瓷畫造詣已經(jīng)很高，山水畫飄逸淡泊，花鳥畫生機盎然。”鐘優(yōu)宴稱贊道。

　　如今，盡管年事已高，仍有不少人會紛紛上門請鄧水軒為陶瓷作畫，只要時間允許，他總是樂而為之。

　　憂技藝傳承

　　希望培養(yǎng)手工瓷繪畫人才

　　“手工瓷繪畫傳統(tǒng)陶瓷制作工藝的重要的一部分，作為一名畫師，我很希望它能一代代傳下去。”鄧水軒說，如今他的兒子鄧禮交傳承了他的技藝，這讓他感到很欣慰。

　　和很多傳統(tǒng)手工藝一樣，成為一名合格的瓷繪畫師需要一定的時間沉淀，以及長期的工作實踐的積累，因此能堅持下來的人并不多。鄧水軒退休前所在的陶瓷廠，300多名工人中只有3名畫師。如今，在大埔從事陶瓷產(chǎn)業(yè)生產(chǎn)的工人有11000多人，但專業(yè)畫師卻是屈指可數(shù)。

　　早年，鄧水軒的4個兒子都曾跟隨其學習陶瓷制作工藝，包括瓷繪畫。“后來，我的三個兄弟都到外面去了，只有我還堅持做陶瓷，因為我喜歡。”鄧禮交說，他的父親熟悉傳統(tǒng)陶瓷制作的整個過程，可以說是陶瓷制作全能手，他以前制作的陶瓷產(chǎn)品很精美，有不少成為行家收藏的精品。

　　“作為青花瓷之鄉(xiāng)，大埔有不少人家七八代都是做陶瓷的，但很多都是停留在會而不精的層面，像父親這樣各道工藝都精通的并不多。”鄧禮交說，他從小一直很敬佩父親，也一直跟著父親學習，目前他雖會制瓷，但最擅長的是繪畫和設計，“記得剛開始學習瓷繪畫時，父親要求我無論技術好壞都要在陶坯上畫，畫壞了、浪費了材料之后印象才能更加深刻，時間長了經(jīng)驗就慢慢積累下來了。”

　　如今，憑著一腔跟父親當時對瓷繪畫一樣的熱愛，鄧禮交的瓷繪畫水平不斷進步，他的技藝既傳承了從父親那里學來的傳統(tǒng)的元素，也融入了日韓、歐美等地區(qū)的流行內(nèi)容，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，“目前大埔大多數(shù)陶瓷都是出口的，所以我的創(chuàng)作風格也隨之慢慢改變。”鄧禮交說，為了解市場需求，他每年都會去參加廣交會，以把握市場的動向，為創(chuàng)作提供思路。

　　但讓鄧禮交和父親憂慮的是，如今在這個傳統(tǒng)的產(chǎn)業(yè)里鮮少見到年輕的身影，今年已經(jīng)53歲的鄧禮交已算是年輕的了。“我接了父親的擔子，如今也快要退休了，但現(xiàn)在我還沒有找到后繼者。”鄧禮交遺憾地說，他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了解、喜歡瓷繪畫這個傳統(tǒng)手工業(yè)，只要有人肯學習，他就愿意教。